新中国第一批测绘留学生

——测绘之最

十多年前，为了撰写《中国测绘教育史》的测绘留学章节，我来到原测绘研究所于德川所长家里。于所长毕业于解放军黑龙江勃利测校，是1953年新中国派出的第一批测绘留学生。此时，于所长因车祸脑部受伤，交流困难，他的夫人宋学静（东北测校航测中等科毕业）拿给我一张合影，并一一介绍照片上的人员。2020年5月28日，于德川（1930-2020，黑龙江勃利县人）所长去世，照片上我认识的测绘前辈也陆续作古了，仅以此文表达对测绘前辈们的敬意与怀念。

中国测绘留学生在莫斯科合影

（前排从左到右：张清化、孙健珠、学院教师、汪鸿升、于德川、何永珍、李德山、李玉琦；后排从右到左：学院教师、李兴春、杜峰光、学院教师、李广文）

这是一张新中国第一批测绘留学生在莫斯科的合影。图片上有总参测绘局张清化代局长及其夫人孙健珠，于德川、杜峰光、李德山、李玉琦、何永珍、李兴春、李广文、汪鸿升等中国留学生，以及古比雪夫军事工程学院的教师。这张照片是新中国在20世纪50年代在测绘领域“以俄为师”的见证。

《中国测绘教育史》出国留学一节

新中国成立后，与苏联签订中苏友好条约，全面学习苏联“老大哥”，全国沉浸在中苏友好的氛围之中。据长辈说，请乡下的文化人给我起名字，用的就是“苏联”的谐音。1951年6月，应中国政府邀请，苏联政府派测绘专家来华，担任军委测绘局顾问。以后又陆续派10多名测绘专家，担任军委测绘局及其测绘部队的技术顾问。在测绘学校，陆续采用苏联测绘教材，学习俄语。在测绘作业中，则引进一系列苏联测绘规范，包括1954年北京坐标系也是从苏联引测而来。总之，全面学习与搬用苏联的测绘模式。

解放军测绘学院领导与苏联专家合影

为了更好地学习苏联的测绘管理体制和科学技术，1953年8月，总参测绘局派10名干部去苏联留学，到苏联的著名学府——古比雪夫军事工程学院大地测量系进修。这是新中国派出的第一批测绘留学生，学习5年（包括语言学习时间）后，于1959年7月毕业回国。

古比雪夫军事工程学院以苏联革命家古比雪夫命名，是苏联高等军事学府，编有指挥系、海防工程系、筑城系、工程装备系、大地测量系、军事工业建筑系，是研究军事工程学术问题的科研中心。学院因培养军事将领、军事工程师以及科研功绩卓著而荣获红旗勋章、列宁勋章以及多枚国家的勋章。中国测绘留学生就是到这所学院的大地测量系进修本科教程。

古比雪夫

留学生回国后，张清化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测绘局局长兼测绘学院院长。其他留学生多被分配到测绘研究所，从事测绘科学研究。后来走上领导岗位的有：测绘研究所所长于德川、副所长杜峰光，测绘学院训练部副部长李兴春，解放军某部副总工程师何永珍等。张清化、于德川、杜峰光都曾是我的领导，对他们更为熟悉。

对张清化(1915-2002，河北省获鹿县人)局长的深入了解，始于清查与“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起因是张局长为江青与美国记者谈话提供了地图。我作为审查组年龄最小的人，负责张局长的饮食起居等日常管理。比如，张局长有糖尿病，要吃专门的饭菜，要不时到门诊部取药等，也包括送交张局长的所谓交代材料。在多次交流中，知道了张清化局长更多的情况。

张清化

1938年，张清化参加八路军。抗日战争时期，任抗日军政大学编译科科员、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参谋、中央军事委员会一局科长及材料室副主任。解放战争时期，在中央军委副主席兼代总参谋长周恩来手下工作，任作战部一局敌军科科长、副局长兼作战室主任，随同毛主席转战陕北。在转战陕北过程中，与江青在一个党支部，与江青相互熟悉。2015年，我红色旅游，参访平山县西柏坡，在总参谋部的院子里，看到了挂着作战室主任标牌的张清化办公室。我在张清化办公室前久久驻足，环视着这个普通的华北山区的普通院落，很难相信，总参谋部就是在这样的院落里，指挥了辽沈、平津、淮海及渡江战役，取得了解放战争的胜利。当然也意会到张清化这位“高参”当年办事精干的风采。

毛泽东主席转战陕北途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清化任总参谋部测绘局副局长、代局长。1959年留学回国后，任总参谋部测绘局局长兼测绘学院院长。1964年晋升为少将军衔。文化革命中，国家测绘总局撤销，全国基础测绘任务由总参测绘局统筹，张清化负起领导全国基础测绘的责任。到1975年，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全国基础测绘任务，也就是说，全国960万平方千米的疆域都有了地形图。60年代，全国只有武汉测绘学院、解放军测绘学院两所专科学院，培养的测绘专业人才难以满足大规模基础测绘的需要，张清化主张两条腿走路，发挥院校训练与部队培训两个积极性，特别在两所学院一度被撤销的情况下，这一方针的贯彻保证了测绘第一线对人才的需要。为了解决青藏高原测图的难题，张清化支持引进苏联的雷姆雷达、精密立体测图仪，探索困难地区的测绘问题。毫无疑问，张清化局长是从战争年代走来成功转型的测绘战线上的主要领导人之一。

1972年夏天，美国记者维特克访问中国，外交部新闻司副司长张颖陪同江青与维特克谈话，在《风雨往事——维特克采访江青实录》（河南人民出版社，1997）中，张颖详细记载了此次谈话的情况。后来，维特克根据谈话内容，编写与出版了《红都女皇》一书。从当时外交部提供的江青与维特克谈话记录中我们看到，江青热衷于谈论她跟随毛主席转战陕北的一段历史，称“她是转战陕北的唯一的女同志”。张清化受命为江青谈话绘制了转战陕北的地图。

张清化称：一天，接到江青秘书电话，说“首长（江青）要转战陕北的地图”，我就赶紧组织绘制。首先，我找济南军区长山要塞的参谋长刘长明，转战陕北时他是参谋，有作战日记，当年的行军路线，青化砭、羊马河、潘龙三大歼灭战，如何与胡宗南捉迷藏，他都有详细记载。根据准确的历史资料，我们很快就把地图画好了。地图送到江青办公室，回话说“首长很满意”。后来才知道，绘制的转战陕北地图是供江青与美国记者谈话用的。

绘制地图是测绘局长的职能所司，是张清化局长职责范围内的事，并非其他，因此后来予以“解脱”，张清化担任了总参谋部作战部顾问。

张清化局长不在营院居住，住在西城区。为安全保卫问题，我去过张局长家里一两次，张局长就记住了我这个办事员。在营区相见，张局长总是主动打招呼，这让我感到意外，不仅佩服张局长的好记性，更感觉到这位老革命的平易近人。在张局长被隔离审查的日子里，我实际上成了张局长的勤务兵。我认为，问题归问题，照顾好一位老人的饮食起居是当然的事。

1980年，我调到测绘研究所政治部工作，于德川所长、杜峰光副所长是我的领导。我具体承办党务，起草党委工作计划、年度总结，旁听党委会并做记录等，对二位领导的为人处事有直接的观察。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两位“一心事业，两袖清风”的好领导。

于德川

自主创新，引领发展是研究单位的本份。于德川所长、杜峰光副所长十分注重创新发展，注重测绘新技术的开发与推广，注重组织上马与攻关重大科研项目。比如卫星摄影定位、地心坐标工程、数字地图研制、解析摄影测量技术开发、地图数据库的论证等，这些前瞻性的科研项目经过艰苦攻关，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后期陆续取得阶段性成果，使得研究所进入了一个成果丰收期。作为一所之长，正确果断的决策能力非常重要，因为在科研过程中，不同技术途径、不同技术方案的争议是常见的。所长最后要根据自己的专业知识与经验进行决断。王任享院士记得，1975年，卫星摄影定位课题就有两个技术方案，都是专家们的意见，时任副所长的于德川认真听取了专家们的意见，最后拍板其中一个方案，这就是后来成功的480工程应用系统方案。

杜峰光

在测绘研究所工作过的留学生还有李兴春、何永珍、李德山、李广文、李玉琦等，他们为中国的测绘科研事业做出了贡献。李兴春先后担任研究室副主任、业务处处长、副所长；何永珍担任研究室副主任；李德山主持了雷姆雷达在高原、沙漠地区大规模飞行试验和研究，探索了适合中国青藏高原雷达测量的技术途径、实施办法。李广文主持了引进苏联精密立体测图仪的消化、吸收及应用研究；李玉琦担任研究室副研究员。这些人员后来调离了研究所，李兴春担任了测绘学院天文大地系副主任、训练部副部长；何永珍担任某部测绘大队副总工程师；李德山调到测绘领导机关科研管理部门，担任参谋、研究室研究员；李广文1978年转业到同济大学。在新的岗位上，这些训练有素的测绘专家们继续为中国测绘事业尽职效力。

有人议论，这批留苏学生回国之际，恰逢中苏关系交恶，作用的发挥受到一些局限。这当然是题外话。总体上说，新中国第一批测绘留学生是中国测绘的宝贵财富和骨干力量，有的成了测绘事业的领军人物，他们为新中国的测绘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根据作者著《中国测绘教育史》及其调查研究编写。版权归作者所有。